今天:2024-4-19 14:42:32  
投稿邮箱:
您所在的位置:首页 >魏建东:散文•茅草屋顶的金瓜瓜

魏建东:散文•茅草屋顶的金瓜瓜

时间:2017年6月20日 来源:魏建东 点击: 1842次

祖母望望细雨飘洒的灰蒙蒙的天,轻轻地长嘘一口气。祖母将目光收了回来,弯下腰,将柴棚立柱下边长出的黑木耳揪了下来。天气这样沉闷,看得久了人心里直发慌。祖母瞧了瞧菜园子里几垄死头残脑发黄的瓜秧,又轻叹了一声。往年这个时候,祖母园子里的黄金瓜、红瓤酥、花梗瓜等已经开园了。祖母是种瓜的行家,一垄垄的瓜秧里,满是大大小小的瓜妞,多到让你无法下脚,不忍下脚。摘瓜的时候,必须非常小心才行,一个不留神,就会碰伤那些青绿可人的小瓜蛋子。今年可倒好,一场雨连着一场雨,已经下了一个多月了。菜园子里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些瓜秧。尽管祖母将瓜垄打得比较高,但这一日连着一日的雨水已经将瓜秧的根泡烂了。多数瓜秧已经发黄,有的已经死掉了。祖母看着这些瓜秧不无惋惜地说,哎,多好的瓜秧啊,可惜了,可惜……祖母一定想起了孙子孙女们往年在凉棚下啃瓜的情景了……这时,一个披蓑戴笠的身影打断了祖母的思绪,祖母转身进屋准备盛饭。是祖父回来了。我跑上前去,接过祖父的斗笠,祖母打了盆热水端给祖父,说,赶紧擦擦,换身干衣裳,别着凉了。

 

2.jpg

 

祖母问正在吃饭的祖父,咋样了?祖父轻叹一声说,难说啊!祖母又问,司桥和蔡庄的圩子开了?开了!俺们南大埂亏是去年整修过,不然,也漫埂了。上午发现三处蚂蚁漏,刚堵上。

我知道村庄上的壮劳力们都在大埂上轮班抗洪抢险呢!祖父似乎在自言自语:不开埂也得减产呐,内涝太厉害,有的秧苗已经见不着影了。

祖母剥了一个咸鸭蛋,用鏊子馍卷好,递给祖父。祖父见我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,几乎没有用力,就轻轻揪下一半,递到我的面前。我赶紧咽了口唾沫,说,爷爷,你吃吧,我不饿。奶奶说这是您的早饭呢!祖父突然严肃地命令道,拿着!我有些装模作样为难地接过来,祖父立时就笑了。说,这孩子,现在学会作假了!

祖父披蓑戴笠,又去了南大埂上。祖母开始收拾碗筷,我拿起了散发着霉味儿的笤帚一本正经地打扫起卫生来。屋里的地坪虽然比屋外高,却架不住连日的阴雨,屋里屋外氤氲着一股潮气,飘散着淡淡的霉糠味儿。

 

 

祖母将已经烂了根的瓜秧拔了起来,丢进了兔笼。没想到,蔫了吧唧的瓜秧,连兔子都不理不睬。

 

1.jpg

 

南大埂上无声的较量依然继续着。拔瓜秧的时候,祖母的脸色特别凝重。拔出一棵瓜秧似乎要费特别大的力气。就在这时,一个期待已久的消息终于让祖母如释重负。老队长派人来给大伙儿传话,王家坝明后天可能要拔闸了;今天蓄洪区的群众已经开始紧急转移了。这个消息像一抹久违的阳光,照在这个有些让人窒息的村庄上空。从南大埂上轮班回来吃晚饭的乡亲们脸上洋溢的喜色可以断定,王家坝即将拔闸的消息是可靠的。祖母做晚饭的时候,特意给我多煮了一个咸鸭蛋。我剥开咸鸭蛋往稀饭碗里放的时候,心里莫名其妙的竟然有些懊恼,觉得王家坝应该拔闸拔得早一些就好了,说不定,祖母能奖励我两个咸鸭蛋呢。

果然,在第三天晌午饭过后,即将漫埂的洪水开始小幅回落,简直恰到好处。庄子上不知谁家的孩子拿着擀面杖将脸盆“梆梆梆”敲成一面响锣。洪水回落了将近二尺,就开始静止。有经验的乡亲们知道,洪水退去也就是三五日的事情了。保住了南圩子就是保住了一年的粮食茓子,今年基本上不用发愁了。再看看司桥、蔡庄以及其他开埂的庄子,乡亲们就感觉腿弯子走路都格外有劲儿了。大家还在憧憬着今年的好日子的时候,天空又飘起雨来,一阵比一阵急。乡亲们的心头也跟着下起了雨。

 祖父却一副轻松的神情,劝大伙儿放宽了心,明儿后儿准晴。大伙儿伸长了脑袋问?咋说?祖父说:中间黑云四面亮,这雨没有根哩,下一会儿就走掉了。

几天后,洪水真的退去了。

 

 

洪水退了,乡亲们却更忙了。大伙儿在受灾的田里补种些绿豆、芝麻,无论如何,也舍不得让这些土地荒芜了。祖母的园子里也被撒上了芝麻和绿豆,种瓜显然已经太迟了。隐匿了一个多月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。“叽”一声鸣叫,吸引了一群娃娃,凭感觉,一定是知了撞上蜘蛛网了。我们几个循声找来,在祖母家的屋檐上方,一个筛口大小的蛛网上,一个知了正在奋力挣扎。

我和几个小伙伴雀跃着找来一个长长的桨苇,准备将撞在蛛网内的知了取下来。就在我们踮起脚伸长脖子勾取知了的时候,祖父家的茅草屋顶上,一丛绿意盎然的叶子下,有一个金色的大兔子露出脊背。比发现知了更让人兴奋,我们携手奔呼,告诉祖母我们的发现。没想到祖母竟然一点儿也不吃惊。祖母笑呵呵的看着一群馋嘴猫说,等熟透了,摘下来一块儿吃!

 

4.jpg

 

 

摘瓜的时候,我们早早的等在一边。祖父搬来一架木梯。木梯是用两根细槐树绑的,已经很有些年头了。帮梯子的铁条已经锈迹斑斑,让人担心一踩上去就会断裂开来。祖父攀上槐树木梯,我们在心里暗自捏一把汗。在木梯咯吱咯吱的叫声里,祖父轻轻地攀上房檐。在瓜秧旁边的淮草上,一株筷子粗细的榆树像一尊守瓜神。祖父轻轻将榆树连根折下,顺手丢下来。然后将那只已经熟透的黄金瓜摘下,放进提前准备好的竹篓里。将竹篓用绳子系下来。祖父又将瓜秧沿根部折断,将一大蓬瓜秧轻轻掀起。瓜秧的触手上带起一溜儿淮草来。祖父小心地将瓜秧下的淮草重新码齐,在木梯的咯吱咯吱声里退了下来。

祖父刚刚将槐树木梯放进柴棚,后院的表爷牵着他家的老黄牛来寻祖父,准备到南大埂埂脚那儿去开荒。因为是荒地,比较费工,祖父就和表爷合计着一块干。祖父下地干活儿去了,刚刚摘下的黄金瓜搁在那只枣木独凳上,周围围着一圈小脑袋。

 

 

祖母看着一双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,再看看那个黄澄澄的金瓜瓜,笑了。

说来也怪,今年的雨水特别多,园子里的瓜连瓜妞都没坐上,就被雨水泡烂了。没成想,茅草屋顶不知何时长出一棵瓜秧。连阴雨里还长得挺好,炫耀似的结了一个大金瓜,唯一的一个瓜。祖母发现的时候,一眼就看出来和自己园子里种的黄金瓜一个品种。园子里的黄金瓜是祖母自己选育的,一年年下来,个大味甜,色黄似金,比左邻右舍种的都要好。祖母正在为今年没有留下种瓜惋惜的时候,恰好发现了茅草屋顶的黄金瓜瓜秧。尽管祖父家房顶的淮草铺设的特别厚,但长着这样一棵瓜秧还是容易引起漏雨的。祖母没有舍得拔下这棵瓜秧。这棵瓜秧倒也争气,结下了一个特大号的黄金瓜。

分瓜!祖母的一句话让凉棚下面沸腾了。祖母小心地将黄金瓜搁进装满井拔凉的木桶里浸了一会儿,仔细地将瓜洗净,再一次搁在枣木独凳上。将黄金瓜纵向一分为二,将其中一份用干净的纱布盖好,放进了碗橱里。然后将另一份均匀的分成小块,每人一份。我觉得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黄金瓜。还没有放进嘴里,先闻到一股黄金瓜特有的瓜香。熟透的瓜肉像结晶了的蜂蜜一样绵甜。吃完瓜肉,我们兄妹几人又将瓜皮放进嘴里细细嚼了起来。那模样,看起来比吃瓜肉还要香甜。

祖父回来的时候,已经正晌午了。祖母将留给祖父的半个黄金瓜取了出来,摆在了枣木独凳上。我们跑到大桃树下玩耍。我们都明白,祖父干了一个上午的活儿,又累又渴。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去打剩下半个黄金瓜的主意了。除非,祖父叫我们!就在我们心不在焉的玩着“东西南北”时,祖父的一声呼唤将我们聚到了枣木独凳前。祖父对祖母说,嘴头食,都给他们吧。祖母却笑了,今年就结了这么一个像样的瓜,不管咋说,也得尝尝啊!他们已经尝过一次了。祖父将黄金瓜给我们每人又分了一块,自己留了带着瓜蒂的那一小块,笑呵呵的说,好,我也尝尝。我心里有些奇怪,怎么祖母也留了带着瓜蒂的那一小块呢?难道,带着瓜蒂的位置特别甜么?祖母将黄金瓜的瓜瓤收集起来,和上午的瓜瓤兑在一起,捏成泥状。将挂在墙上的筛子取下来,用力一甩,“啪”的一声,牢牢地扒在了房檐下的土坯墙上。祖母又将筛子重新挂上去。这样,鸟雀老鼠就只能望筛兴叹了。

祖母看着扒在墙上的黄金瓜瓜籽,笑了。大伙儿都还沉浸在香甜的回味中,也跟着笑了。

多年以后的今天,循着祖母的笑容,我方才明白,祖母看到的,一定是一园子绿绿的瓜秧,还有瓜秧下黄澄澄金灿灿的黄金瓜……

 

【作者简介】

 

魏建东,80后,河南省固始县往流镇人。

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

创作散文、小说、诗歌50余万字,作品散见于《新华副刊》、《蓼城文艺》、《史河风》等报刊。

2012年被评为“固始县十佳最美乡村教师”。

出版有作品集《绿绿的篱笆墙》。

新闻推荐

关于我们 | 联系我们 | 广告服务
    
Copyright ©All Right Reserved
京ICP备: 京ICP备17025865号-1
  网站设计制作:乘风网络

官方微信